这些因素不会经常变化,所以地方政府要办的事、要花的钱也不会有巨大变动。一旦收入发生大幅变动,收支矛盾就会改变政府行为。
党和政府。中国共产党对政府的绝对领导是政治生活的主题。简单来说,党负责重大决策和人事任免,政府负责执行,但二者在组织上紧密交织、人员上高度重叠,很难严格区分。
中央的主要政治架构,即党委、政府、人大、政协等,省、市、县三级都完全复制,即所谓“四套班子”。
通常情况下,“条条”关系是业务关系,“块块”关系才是领导关系,因为地方党委和政府可以决定人事任免。
这种从上到下的部门垂直关系,被称为“条条”。
官僚体系。所有规章制度都必须由人来执行和运作。同样的制度在不同的人手中,效果可能完全不同,所以无论是国家还是公司,人事制度都是组织机构的核心。
这一体系的三大特点延续至今:官员必须学习和贯彻统一的意识形态;官员由上级任命;地方主官需要在多地轮换任职。在维持大一统的前提下,这些特点都是央地关系平衡在人事制度上的体现。
在任何体制下,权力运作都受到两种约束:做事的能力和做事的意愿。
这些小文章后来就成了美国的国民经典《联邦党人文集》。其中编号第13的文章出自汉密尔顿之手,正是讲一个大政府比13个小政府更省钱的道理,也就是规模经济。
这些因素在民国时期已存在,所以“三不管地带”才为革命时期的中国共产党提供了广阔空间。家喻户晓的革命圣地井冈山,就位于湖南、江西交界处的罗霄山脉之中。
原则上,上级对下级的各项工作都有最终决策权,可以推翻下级所有决定。但上级不可能掌握和处理所有信息,所以很多事务实际上由下级全权处理。即使上级想干预,常常也不得不依赖下级提供的信息。比如上级视察工作,都要听取下级汇报,内容是否可靠,上级不见得知道。如果上级没有独立的信息来源,就可能被下级牵着鼻子走。
所以上级虽然名义上有最终决定权,拥有“形式权威”,但由于信息复杂、不易处理,下级实际上自主性很大,拥有“实际权威”。维护两类权威的平衡是政府有效运作的关键。若下级有明显信息优势,且承担主要后果,那就该自主决策。若下级虽有信息优势,但决策后果对上级很重要,上级就可能多干预。但上级干预可能会降低下级的工作积极性,结果不一定对上级更有利。
在实际工作中,“上级干预”和“下级自主”之间,没有黑白分明的区别,是个程度问题。工作总要下级来做,不可能没有一点自主性;下级也总要接受上级的监督和评价,不可能完全不理上级意见。无论如何,信息优势始终是权力运作的关键要素。下级通常有信息优势,所以如果下级想办某件事,只要上级不明确反对,一般都能办,即使上级反对也可以变通着干,所谓“县官不如现管”;如果下级不想办某事,就可以拖一拖,或者干脆把皮球踢给上级,频繁请示,让没有信息优势的上级来面对决策的困难和风险,最终很可能就不了了之。即使是上级明确交代的事情,如果下级不想办,那办事的效果也会有很大的弹性,所谓“上有政策,下有对策”。
实际权威来自信息优势,这一逻辑也适用于单位内部。单位领导虽有形式权威和最终决策权,但具体工作大都要求专业知识和经验,所以专职办事的人员实际权力很大。比如古代的官和吏,区别很大。唐朝以后,“官”基本都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,下派到地方任职几年,大多根本不熟悉地方事务,所以日常工作主要依靠当地的“吏”。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吏,实际权力大得很,是地方治理的支柱,不但不受官员调动的影响,甚至不受改朝换代的影响。清人朱克敬《瞑庵杂识》中有一位吏的自我定位如下:“凡属事者如客,部署如车,我辈如御,堂司官如骡,鞭之左右而已。”意思是说衙门就像车,来办事就像坐车,当官的是骡子,我们才是车把式,决定车的方向。
资深技术官僚都有信息优势,在诸多事务上比频繁更换的领导实权更大。比如英国的内阁部门长官随内阁选举换来换去,而各部中工作多年的常务次官(permanent secretary)往往更有实权。
获取和传递信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,上级要不断向下传达,下级要不断向上汇报,平级要不断沟通,所以体制内工作的一大特点就是“文山会海”。作为信息载体的文件和会议也成了权力的载体之一,而一套复杂的文件和会议制度就成了权力运作不可或缺的部分。
公文共分15种,
会议制度也很复杂。什么事项该上什么会,召集谁来开会,会议是以讨论为主还是需要做出决定,这些事项在各级政府中都有相应的
“层层加码”现象的背后,既有上级层层施压和摊派的因素,也有下级为争取表现而主动加压的因素。
因为下级可能扭曲和隐瞒信息,所以上级的监督和审计就非常必要,既要巡视督察工作,也要监督审查官员。但监督机制本身也受信息的制约。
这一督察机制总体上遏制了土地违法现象。但中央派驻地方的督察局只有9个,在督察局所驻城市,对土地违法的震慑和查处效果比其他城市更强,这种明显的“驻地效应”折射出督察机制受当地信息制约之影响。
正因为信息复杂多变,模糊不清的地方太多,而政府的繁杂事权又没有清楚的法律界定,所以体制内的实际权力和责任都高度个性化。我打个比方来说明规则模糊不清和权力个人化之间的关系。大学老师考核学生一般有两种方式:考试或写论文。若考卷都是标准化的选择题,那老师虽有出题的权力,但不能决定最后得分。但若考卷都是主观题,老师给分的自由度和权力就大一些。若是研究生毕业论文,不存在严格的客观判断标准,导师手中的权力就更大了,所以研究生称导师为“老板”,而不会称其他授课教师为“老板”。
如果一件事的方方面面都非常清楚,有客观评价的标准,那权力分配就非常简单
但大多数事情都不可能如此简单清楚,千头万绪的政府工作尤其如此:一件事该不该做?要做什么程度?怎么样算做得好?做好了算谁的功劳?做砸了由谁负责?这些问题往往没有清楚的标准。一旦说不清楚,谁说了算?所谓权力,实质就是在说不清楚的情况下由谁来拍板决策的问题。
说不清的情况很多,权力就一定会向个人集中,
权力的自然集中可能会造成专权和腐败
因为信息复杂,不可信的信息比比皆是,而权力和责任又高度个人化,所以体制内的规章制度无法完全取代个人信任。上级在提拔下级时,除考虑工作能力外,关键岗位上都要尽量安排信得过的人
如果一方想做的事,另一方既有意愿也有能力做好,就叫激励相容。政府内部不仅要求上下级间激励相容,也要求工作目标和官员自身利益之间激励相容。
所有面临双重领导的部门,都有一个根本的激励机制设计问题:到底谁是主要领导?工作应该向谁负责?
当上下级有冲突的时候,改革整个部门的管理体制只是解决方式之一,有时“微调”手段也很有效。拿环保来说,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上级虽重视环境质量,但下级担心环保对经济发展的负面影响。上下级间的激励不相容,导致政策推行不力,环境质量恶化。但随着技术进步,中央可以直接监控污染企业。这些企业都要安装一套系统,自动记录实时排放数据并直接传送到国家环保监控网络。这套技术系统限制了数据造假,加强了监管效果。
激励相容原则要求给地方放权:不仅要让地方负责,也要与地方分享发展成果;不仅要能激励地方努力做好,还要能约束地方不要搞砸,也不要努力过头。做任何事都有代价,最优的结果是让效果和代价匹配,而不是不计代价地达成目标。若不加约束,地方政府要实现短期经济高速增长目标并不难,可以尽情挥霍手中的资源,大肆借债、寅吃卯粮来推高增长数字,但这种结果显然不是最优的。
激励相容原则首先要求明确地方的权利和责任。我国事权划分的一大特点是“属地管理”:一个地区谁主管谁负责,以行政区划为权责边界。这跟苏联式计划经济从上到下、以中央部委为主调动资源的方式不同。属地管理兼顾了公共服务边界问题和信息优势问题,同时也给了地方政府很大的权力,有利于调动其积极性。1956年,毛泽东在著名的《论十大关系》中论述“中央和地方的关系”时就提到了这一点:“我们的国家这样大,人口这样多,情况这样复杂,有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,比只有一个积极性好得多。我们不能像苏联那样,把什么都集中到中央,把地方卡得死死的,一点机动权也没有。”
其次是权力和资源的配置要制度化,不能朝令夕改
公共服务的规模经济与边界 、信息复杂性、激励相容。
地方政府不仅可以为经济发展创造环境,它本身就是经济发展的深度参与者,这一点在招商引资过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很多地方政府都采用“全民招商”策略,即几乎所有部门(包括教育和卫生部门)都要熟悉本地招商政策,要在工作和社交中注意招商机会。
公共服务的规模经济与边界、信息复杂性、激励相容。
该书很多史料来自御笔亲批的奏折。
诸多信息都在奏折的来往中被扭曲和误解,最终酿成大乱。
具有统一意识形态的官僚和儒生,是该结构日常运作的关键,也是在结构破裂和王朝崩溃之后修复机制的关键。世界历史上,王朝崩溃并不罕见,但只有中国能在崩溃后不断修复和延续,历经千年。
大约是古今中外某些当权者辱骂知识分子的通用套路,大意如下:你智商要真高,怎么做不了官?你财商要真高,怎么那么穷?你们不过是些夸夸其谈之辈,地位不高还爱质疑上司,穷成那样还说富人的坏话,样子清高实则卑鄙,妄发议论,哗众取宠。俸禄吃不饱,家里没余粮,破衣烂衫,也配谈论朝堂大事?何况拓边打仗之事呢!(原文为:“挟管仲之智者,非为厮役之使也。怀陶朱之虑者,不居贫困之处。文学能言而不能行,居下而讪上,处贫而非富,大言而不从,高厉而行卑,诽誉訾议,以要名采善于当世。夫禄不过秉握者,不足以言治,家不满檐石者,不足以计事。儒皆贫羸,衣冠不完,安知国家之政,县官之事乎?何斗辟造阳也!”
办事要花钱,如果没钱,话说得再好听也难以落实。要想把握政府的真实意图和动向,不能光读文件,还要看政府资金的流向和数量。
“公共财政”课程。
“税收返还”机制:
地方之间招商引资竞争非常激烈。
地方政府就像一家商场,招商引资就是引入商铺。商铺只要交一个低廉的入场费用(类似工业用地转让费),但营业收入要和商场分成(类似增值税,不管商铺是否盈利,只要有流水就要分成)。
财权层层上收,事权层层下压。
中央财政蒸蒸日上,省级财政稳稳当当,市级财政摇摇晃晃,县级财政哭爹叫娘,乡级财政精精光光。
基层政府一旦没钱,就会想办法增收,以保持正常运转。20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,农村基层各种乱收费层出不穷,农民的日子不好过,干群关系紧张,群体性事件频发。基层政府各种工程欠款(会转化为包工头拖欠农民工工资,引发讨薪事件)、拖欠工资、打白条。
2006年1月1日,农业税彻底废止。这是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,终结了农民缴纳了千年的“皇粮国税”。这些税费改革不仅提高了农民收入,也降低了农村的贫富差距。之所以能推行这些改革,得益于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(WTO)之后飞速发展的工商业,使得国家财政不再依赖于农业税费。
其一,是把农村基本公共服务开支纳入国家公共财政保障范围,由中央和地方政府共同负担。
学生免除了学杂费和教科书费。
其二,是在转移支付制度中加入激励机制,鼓励基层政府达成特定目标,并给予奖励。
突出重点,择优支持。
再穷的国家也有大片土地,土地本身并不值钱,值钱的是土地之上的经济活动。
铜头、铁嘴、顺风耳、橡皮腰、茶壶肚、兔子腿。”铜头,是指敢闯、敢创造机会;铁嘴,是指能说会道,不怕磨破嘴皮;顺风耳和兔子腿,指消息灵通且行动敏捷;茶壶肚,指能喝酒、能社交。这些形容非常形象,容易理解。我当时不太懂什么是“橡皮腰”,后来听他解释:“要尊重客商,身段该软的时候要能弯得下腰,但在谈判过程中也不能随便让步,若涉及本市重要利益,该把腰挺起来的时候也要挺直了。”这些特点让我联想到了推销员。他接下来讲的话又让我想到了客服:“要关注礼仪,注重细节,做到四条。第一,要信守承诺;第二,要记得回电话,客商的电话、信息要及时回复;第三,遇到事情用最快的速度、最高的效率去处理;第四,要做个有心人,拜访客商要提前做好准备工作。”
学而优则仕”的传统和价值观一直都在,且政府依然是我国最有资源和影响力的部门,所以每年公务员考试都非常火爆,至少要达到大专以上文化程度才能报考,而录取比例也非常低。
官员政绩与激励机制 事在人为,人才的选拔和激励机制是官僚体制的核心,决定着政府运作的效果。所谓激励机制,简单来说就是“胡萝卜加大棒”:事情做好了对个人有什么好处?搞砸了有什么坏处?
没有清清楚楚且可以实时衡量的业绩,因此需要使命感、价值观、愿景等种种与内心感受相关的驱动机制。“不忘初心”“家国情怀”“为人民服务”等,都是潜在的精神力量。而“德才兼备、以德为先”的干部选拔原则,也正是强调了内在驱动和自我约束的重要性。
我国的腐败现象有两个显著特点。第一,腐败与经济高速增长长期并存。这与“腐败危害经济”这一过度简单化的主流观念冲突,以腐败为由唱空中国经济的预测屡屡落空。第二,随着改革的深入,政府和市场间关系在不断变化,腐败形式也在不断变化。
2016年,中央开始强调 “庸政懒政怠政也是一种腐败”,要破除“为官不为”。
反腐败是国家治理能力建设的一部分,除了专门针对腐败的制度建设之外,更为根本的措施还是简政放权、转变政府角色。
算账要算两边,
算账要算两边,算完了负债,当然还要算算借债投资所形成的资产,既包括基础设施,也包括实体企业。给基础建设投资算账,不能只盯着项目本身的低回报,还要算给经济和社会带来的整体效益。
杰出纪录片《大同》(又名《中国市长》
现实世界没有黑白分明的“市场”和“政府”分界,只有利益关系环环相扣的各种组合。
在每个具体行业中,由于技术、资源、历史等因素,政企合作的方式各不相同。钢铁是一回事,芯片是另一回事。因此,讨论和分析政府干预和产业政策,不能脱离具体行业细节,否则易流于空泛。
具体的案例故事常常比抽象的道理更有力量,启发更大。
时任韩国总统朴正熙相应地调整了产业发展战略,着力发展重工业,以夯实国防基础。
马丁·格林(Martin Green)教授发展了很多新技术,极大提升了光伏发电的效率,被誉为“光伏之父”。他的不少学生后来都成了我国光伏产业的中坚,其中就包括施正荣博士。
2016—2017年两年,我国光伏组件产量占全球产量的73%,而光伏装机量占全球的51%,不仅是全球最大的产地,也成了最大的市场。
2019年,我国开始逐步退出固定电价的补贴方式,实行市场竞价。而由于多年的技术积累和规模经济,光伏度电成本已经逼近燃煤电价,正在迈入平价上网时代。2020年,海内外上市的中国光伏企业股价飞涨,反映了市场对光伏技术未来的乐观预期。
如果承认全球变暖事关人类存亡,那就必须发展可再生能源。即便不承认全球变暖,但承认我国传统能源严重依赖进口的局面构成了国家安全隐患,那也必须发展新能源。但传统能源已经积累了多年的技术和成本优势,新能源在刚进入市场时是没有竞争力的。就拿十几年前的光伏来说,度电成本是煤电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,若只靠市场和价格机制,没人会用光伏。但新能源的技术升级和成本下降,只有在大规模的生产和市场应用中才能逐步发生,不可能只依靠实验室。实验技术再突破,若没有全产业链的工业化量产和技术创新,就不可能实现规模经济和成本下降。研发和创新从来不只是象牙塔里的活动,离不开现实市场,也离不开边干边学的企业。
所以更加合理的做法是直接补贴新能源,加速其技术进步和成本降低,待其市场份额不断扩大、成本逼近传统能源之后,再逐渐降低补贴,同时对传统能源征税,加速其退出。
中国在开始进入这个行业时,面临的是一个“三头在外”的局面:需求和市场来自海外,关键技术和设备来自海外,关键原材料也来自海外。
无论是补贴也好、贸易保护也罢,政策最多可以帮助企业降低一些财务风险和市场风险,但政府不能帮助企业克服最大的不确定性,即在不断变化的市场中发展出足够的能力和竞争优势。
从光伏产业的发展中,我们还可以看到“东亚产业政策模式”的另一个特点:强调出口。当国内市场有限时,海外市场可以促进竞争,迫使企业创新。
当地工厂不仅提供了就业,也为当地农民转变为工人提供了学习场所和途径。“工业化”最核心的一环是把农民变成工人,这不仅仅是工作的转变,也是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的彻底 转变。这个转变不会自动发生,需要学习和培训,而这种学习和培训只能在工厂中完成。
地区房价差异的主要原因是供需失衡。人口大量涌入的大城市,居住用地的供给速度远赶不上人口增长。
中国人财富的压舱石是房子,美国人财富的压舱石是金融资产。
所以银行很少雪中送炭,却常常晴天送伞,繁荣时慷慨解囊、助推经济过热,衰退时却捂紧口袋、加剧经济下行。
实体投资下降的另一个原因是发达国家经济的整体竞争性在减弱:行业集中度越来越高,大企业越变越大。理论上说,这不一定是坏事,若明星企业通过竞争击败对手、占据市场后依然锐意进取、积极创新,那么投资和生产率还会继续上升。然而实际情况是,美国各行业集中度的提高与企业规模的扩张,往往伴随着投资下降和生产率降低。
是银行偏爱以土地和房产为抵押物的贷款。
房子是个很好的抵押物,不会消失且容易转手,只要这房子还有人愿意买,银行风险就不大。若没有抵押物,张三的风险就是银行的风险,但有了抵押物,风险就由张三和银行共担。张三还要付30万元首付,相当于抵押了100万元的房子却只借到了70万元,银行的安全垫很厚。
“银根连着地根”。
若某房地产企业愿意用10%的利息借钱,银行想借,但我国严格限制银行给房企的贷款量,怎么办?银行可以卖给老百姓一个理财产品,利息5%,再把筹来的钱委托给信托公司,让信托公司把钱借给房企。在这笔“银信合作”业务中,发行的理财产品不算银行储蓄,委托给信托公司的投资不算银行贷款,所以这笔“表外业务”就绕开了对银行的监管,是一种“影子银行”业务。有借钱需求的公司很多,愿意买银行理财产品的老百姓也很多,所以“影子银行”风生水起。相关的监管措施效果有限,往往是“按下葫芦起了瓢”。
理解了各类债务的成因之后,也就不难理解遏制新增债务的一些基本原则:限制房价上涨,限制“土地财政”和“土地金融”,限制政府担保和国有企业过度借贷,等等。
然而导致目前债务问题的直接起因,却是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和几年后的欧债危机。这两次危机对世界格局的影响,远超“9·11”事件。为应对巨大的外部冲击,我国迅速出台了“4万亿”计划,稳定了我国和世界经济,但同时也加剧了债务负担和产能过剩。
在别人忙着讥讽“水多加面,面多加水”的手忙脚乱时,作者问:馒头为什么越蒸越大?
2018年6月,世界银行前首席经济学家巴苏(Basu)教授来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演讲,谈到中美贸易战时说:“我来自印度,过去的大半辈子,一直都是发达国家用各种手段打开发展中国家市场,要求贸易。没想到世界有一天会倒过来。”
若投资形成的资产不能提高生产率、带来更高的收入,不能成为未来更高的消费,这种投资就没有形成实质性的财富,就是浪费。假如政府借钱修了一条路,很多人都用,降低了通勤和物流成本,提高了生产率,那就是很好的投资。
经济落后的国家之所以落后,正是因为它缺乏发达国家的很多硬件或软件资源,缺乏完善的市场机制。所以在推进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过程中,落后国家所采用的组织和动员资源的方式,注定与发达国家不同。落后国家能否赶超,关键在于能否找到一套适合国情的组织和动员资源的方式,持续不断地推动经济发展。
作为一名发展经济学家,我理解市场和发展的复杂互动过程,不相信单向因果关系。有效的市场机制本身就是不断建设的结果,这一机制是否构成经济发展的前提条件,取决于发展阶段。在经济发展早期,市场机制缺失,政府在推动经济起飞和培育各项市场经济制度方面,发挥了主导作用。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市场经济体系的不断完善,政府的角色也需要继续调整。
经济发展的核心原则,就是优化资源配置,提高使用效率,尽量做到“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”。实现这一目标要依靠竞争。我国改革的起点是计划经济,政府不仅直接掌控大量资源,还能通过政策间接影响资源分配,这种状况在渐进性的市场化改革中会长期存在。所以要提高整体经济的效率,就要将竞争机制引入政府。
“工业化”最核心的一环就是把农民变成工人。这不仅仅是工作的转变,也是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的彻底转变。要让农民斩断和土地的联系,成为可靠的、守纪律的、能操作机械的工人,并不容易。
城市化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,目前的土地和户籍改革都承认了这种不可逆性。在发展过程中遭遇冲击,回到乡村可能是权宜之计,但不是真正有效的长期缓冲机制。还是要在城市中建立缓冲机制,加大教育、医疗、住房等支出,让人在城市中安居乐业。
经济发展的核心是提高生产率。对处于技术前沿的发达国家来说,提高生产率的关键是不断探索和创新。其相对完善的市场经济是一套分散化的决策体系,其中的竞争和价格机制有利于不断“试错”和筛选胜者。但对发展中国家来说,提高生产率的关键不是探索未知和创新,而是学习已知的技术和管理模式,将更多资源尽快组织和投入到学习过程中,以提高学习效率。这种“组织学习模式”与“探索创新模式”所需要的资源配置方式,并不一样。
农民转变为工人和市民的问题,这个演变过程,各国差别就大了。在我国,可行的政策空间和演变路径受三大制度约束:农村集体所有制、城市土地公有制、户籍制度。
经济发展必然要改变旧有的生活方式,重新分配利益,所以必然伴随着矛盾和冲突。
对于环境的变化,人们需要时间去适应。人不是机器部件,不可能瞬间调整,也没有人能一直紧跟时代,所以稳定的改革过程要留下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去缓冲。这种“渐进性改革”中的各种缓冲机制,往往会拖低效率,所以常常被解读为“扭曲”和“资源错配”。但任何成功的转型过程都离不开缓冲机制。